臥室裏只開了一盞臺燈, 微弱的光線零零碎碎地打在言子郁的臉上, 柔和了臉部線條。

平日裏無波無瀾的那雙眼睛, 此時亮得紮人，仿佛是一個無底洞, 要將人吸進去。

甄蜜靜靜地看著, 手指無意識揪緊了被子, 雙眼像是被控制住了, 一眨不眨。

好半晌, 才甩了甩腦袋，磕磕巴巴道:“你說什麽？”

言子郁說:“我很想你。”

甄蜜呼吸一窒, 而後看到他俯下.身，一字一句道:“所以今晚，我是不是不用獨守空房？”

“……”

一瞬間, 和鹿斯禹吹過的牛湧上腦海，破解了言子郁古怪的行為。

敢情他是聽到了。

不過想到言子郁不是真的要幹什麽, 甄蜜來了底氣，有恃無恐地掀開被子，拍拍床:“來吧。”

似乎是沒料到她會這麽直接, 言子郁挑了挑眉，慢慢的挺直背, 走向床尾，房門所在的方向。

甄蜜放心地蓋上被子。就在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，她看到他轉向了另一邊，一步步的沿著大床往裏走, 再次停在她面前。

“要脫衣服嗎？”他勾著唇問。

“……”

甄蜜一下子慫了，利索地滾了一圈裹緊被子，把自己埋進被窩裏:“我睡了，晚安。”

言子郁猜到會是這樣，看了床上隆起的蠶寶寶幾秒，不再逗她，回了句“晚安”，折回去關掉臺燈，走出臥室。

在言子郁走後不久。

甄蜜探出腦袋，小心謹慎地坐起來，

下床走到門後，偷偷打開一條縫。

客廳的燈光已經熄滅。

一片昏暗中，甄蜜搜尋著言子郁的身影。幾遍下來沒有搜到後，她悄無聲息地關上門，返回去，重新躺回床上。

一股深深的懊惱感隨之從心底噴薄而出。

我在幹什麽啊！

那麽好的機會為什麽不把他留下。

怎麽那麽慫！

蠢死了！

甄蜜恨鐵不成鋼地捂住自己的眼睛。

被子底下的雙腿胡亂蹬動。

發洩了好一通。

她整個人如沒了氣的皮球，紋絲不動地仰躺在床上。

沒過多久，她又松開手，翻了個身看向窗外的月色，目光堅定十足。

下次絕對絕對不可以再退縮。

不要慫就是幹！

也許是坐了一下午的交通工具產生的疲倦感湧了上來，甄蜜很快睡著了。

醒來後，她睜著惺忪睡眼下床，和平常在家裏一樣走出房間。

一句習慣性的“媽，今天早上吃什麽”，在看到沙發上坐著的人時，吞回了肚子裏。

而後，她驀地睜大眼，殘留的那點睡意盡數散去，目光緊緊停在言子郁身上。

這是甄蜜從不曾見過的言子郁。

雖然平時的他也是專註的看著各種課本資料亦或是論文，但和眼下的不是一種感覺。

他背靠著沙發，坐姿筆挺。

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細框眼鏡，修長的手指捏著一份灰色的報紙，認真專註地閱覽著。

潑墨一般的晨光傾灑下來，將他整個人的線條襯的柔和下來，散發著一種不濃不淡卻恰到好處的書卷氣。

仿佛鍍了一層金，可望而不可即。

陌上人如玉，公子世無雙。

甄蜜的腦子裏閃過這樣一句話。

她慢慢眨了一下眼睫，視線緊緊鎖著言子郁，雙腿在不受控制下邁開，一步步悄無聲息地走過去，生怕破壞這個美好畫面。

走到沙發邊上的那一瞬，言子郁毫無征兆地回頭:“醒了？”

空氣有片刻的沈寂。

四目相對，甄蜜幡然回神，清了清喉嚨，隨口扯了個話題:“你怎麽這麽早起來了？”

言子郁放下報紙:“不早了，我已經跑完步回來了。”

聞言，甄蜜驚訝地看了看時鐘，自言自語道:“現在才七點啊，不是很早嗎？”

說完看向言子郁:“你幾點起的？”

言子郁說:“六點。”

甄蜜啊一聲:“幹嘛起這麽早？”

言子郁:“以前養成的習慣。”

甄蜜:“……好吧。”

果然學霸的世界她不懂。

學霸都是從早起修煉的。

甄蜜暗暗感嘆。

言子郁看她摸著下巴小表情一下一下的換，知道她又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，輕笑了笑，放好報紙摘下眼鏡，進了廚房。

晨跑這個習慣，是言子郁在甄蜜受傷後不久，從維持多年的夜跑改過來的。

最開始，他只是不想甄蜜再去夜跑再受傷，所以答應了她去晨跑。

後來發生了很多事，甄蜜沒有再去晨跑過，晨跑卻不知不覺的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，就像是甄蜜一樣。

其實現在想想，那時候的他，已經有點喜歡她了吧。

否則，他不會在乎她有沒有受傷，不會在乎她的感受，不會覺得糾纏她的那個人那麽礙眼。

而這一切，大概是從他們意外初見的時候，註定好的。

包括一次次的縱容她，甚至是任由她胡鬧，也包括心甘情願的讓她套住。

早餐是言子郁在晨跑完之後買的。

全是甄蜜喜歡吃的。

當然了，除了有陰影的胡蘿蔔那類食物，她沒有什麽是不愛吃的。

這是煲視頻電話粥期間言子郁進一步了解到的。

洗漱完畢，甄蜜渾身清爽的回臥室換掉睡衣，查看了下手機的電量，拿出背包裏的充電寶給充上電，退出臥室走向餐廳。

這麽短短幾分鐘的工夫，餐桌上擺好了半桌的早點，種類豐富。

甄蜜粗略的掃了一眼，眸光發亮的加快腳步走過去，邊拿了一只生煎包邊坐下。

叼住時，剛放進兜裏的手機響了。

甄蜜換了只手拿生煎包，伸出右手把手機拿出來，連皮帶肉咬下一大口生煎包，嚼動著舉起來翻看。

娘娘:【甜甜，你昨晚找我有什麽事嗎？】

一時間，昨晚鹿斯禹上門求助的畫面紀錄片一樣在腦中播放。

甄蜜若有所思地停下咀嚼的動作，鼓著一邊的腮幫問對面喝著粥的言子郁:“小鹿和娘娘之間最近出了點問題，你說我要不要幫個忙牽個線？”

言子郁微擡了擡眼簾，淡聲道:“他們自己的事，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，幹預過多可能會起反作用。”

甄蜜頗為讚同:“這倒是。”

“那我不管了。”她一口咽下嘴裏的，塞進剩下的一半，咀嚼著給魏婕妤回了個“沒事，不小心打錯了”。

成功搪塞過去，她打開自己的那碗皮蛋瘦肉粥，拿起勺子喝了一口。

目光掠過一大半沒打開過的早點，想起鹿斯禹昨晚可憐巴巴的模樣，聯想到他瑟瑟發抖的躲在被窩裏，手裏捧著窩窩頭的慘狀，不忍心的拿起手機。

“改主意了？”言子郁瞧著粉嫩嫩的鑲鉆手機殼問。

甄蜜搖搖頭:“不是，我是想讓小鹿過來吃早飯，他受了打擊，又一個人在家，肯定沒有吃飯，這樣對身體不好。”

一字字一句句，透露著對鹿斯禹的關心。

是一個國民好姐姐該有的做派。

在言子郁聽來，有點不是滋味。

“甜甜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他出去了。”

“嗯。”甄蜜翻著電話號碼。

反應一秒，一下擡眼:“小鹿出去了？”

言子郁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:“早上我去晨跑的時候看到他從公寓出去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甄蜜放下手機，“那晚上再叫他過來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言子郁心頭的那股郁氣更深了。

他頓了一下，不再掩飾自己的情緒，直視甄蜜:“前天你是怎麽求我的。”

“……？”

甄蜜一頭霧水的回看言子郁。

想了好一會兒，才明白是什麽意思:“我求你讓我早點回來陪你啊，怎麽了嗎？有什麽問題嗎？”

言子郁沒有回答，而是強調道:“既然是來陪我的，就不要去管那些無關緊要的事。”

“……”

無關緊要的事？

她哪裏管……

等等。

甄蜜領會過來:“你是說小鹿的事？”

言子郁默認了。

甄蜜“噗嗤”一下笑出來:“小鹿是我弟弟，我難道不應該管他嗎？”

言子郁目光灼灼:“我是你男朋友。”

“對啊。”甄蜜像是沒有聽懂一樣，睜著純真無害的大眼說了個事實，“你是我男朋友，小鹿是我弟弟嘛。”

言子郁目光微凜，一字一句道:“男朋友重要還是弟弟重要。”

“……”

甄蜜沒想過這種送命題有一天會落到自己頭上，還是從言子郁嘴裏說出來的。

她呆了一秒，隨即笑的整個人靠到椅背上不住的顫動，氣息微亂:“你好幼稚，居然吃小鹿的醋。”

言子郁是鐵了心要聽到答案，聲音沈了兩度:“誰重要。”

甄蜜笑得更歡了，捂住肚子直岔氣。

半晌，她抹掉眼角滲出來的淚花，努力穩住笑意，彎著眸子甜甜的比了個愛心:“當然是你重要，我最最親愛的男朋友。”

一句話哄好某只吃飛醋的男朋友，甄蜜心情倍兒棒的回房間拔掉充電器。認認真真整理一番，確定沒有東西落下，跟著言子郁下樓。

樓下有專門的停車場。

甄蜜站在門口的路燈下等了一小會兒，坐上言子郁開過來的黑色車子。

車子是昨天言子郁開去機場的那輛，外形很普通，不過看起來挺新的，裏面設置的很舒服。

甄蜜隨意打量一遍，好奇地問:“這輛車是過年的時候叔叔阿姨給你買的嗎？”

“是好幾年前送的。”言子郁松開方向盤，俯身拉出副駕駛座的安全帶，“算是成年禮物。”

甄蜜一臉羨慕:“叔叔阿姨對你真好。”

後面的聲音帶著幾分不爽:“不像我爸媽，一把年紀了每個月都過二人世界，都不知道把我生出來幹什麽。”

言子郁停了下，就著系安全帶的姿勢凝視甄蜜:“我知道。”

“真的嗎？”甄蜜瞬間求知欲猛漲，“為什麽？”

“因為……”言子郁一點點的勾起好看的唇角。

然後，她看到他溫柔的說出五個字:“為了遇見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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